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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就挖的坑。滄隅發音同“蒼鸆”,鬼車別稱之一。 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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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”

玄霄頓時被堵了個啞口無言,他實在有些看不透這位師兄,成日裏一副溫吞吞的老好人樣貌,開口卻總能確鑿地將人逼上死路。

“……是,我不懂。師兄自便,我去清風澗看看靜瀟。”

玄靖聞聲擡頭:“對了,這鳥捎來的可是靜瀟家書?那她一定開心,我也隨你同去。靜瀟很有些夙滄師妹剛上山那會兒的模樣,我瞧著她就能快活好幾天。”

玄靖說得誠摯,玄霄心下不大快意卻沒理由拒絕,便只能任著他隨後跟上。

正如他所說,靜瀟——玄震一年前所收的大弟子,天賦出類拔萃性格也不群,自入門以來惹禍不斷,活潑、利落、輕浮,的確有七分像是昔日的夙滄。

最重要的是她和夙滄一般心軟,向來不愛看人對妖趕盡殺絕,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。

就為了這個,她幾乎沒一次下山不是打完妖怪再掉過頭來打同門的。

而玄霄與玄靖所能聯想到的,夙瑤自然也能聯想得到。兩年前即墨一戰是她參與籌謀,誰知輕易就被夙滄挫敗,更連累眾多弟子負傷而回,從此夙瑤心中那個天真嬌憨的小師妹便死透了,只剩下傷她同門更害她無顏向師父覆命的可憎怪鳥。

因此夙瑤對靜瀟格外苛刻,倒也不完全算是嫉賢妒能,還含了點恨屋及烏的意思在裏頭。

但這些因緣靜瀟都是不在意的,當玄霄與玄靖前後步入清風澗時,她正一心在這片如畫山水之間——將同門師弟的腦袋摁進山澗裏。

“你講,你是不是欺負靜溟師妹了?!是不是你去跟師父說,師妹以前在風月之地做過丫頭,這等下流出身入不得瓊華門檻??笑話!我師父收誰入門,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說三道四!”

“嗚、噗……咕嚕咕嚕咕嚕……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……好罷,這小暴脾氣可是比夙滄粗魯多了。

如果當年夙滄的“一言不合”也是這般光景,玄霄想了想覺得自己不一定能活到二十歲。

眼看師弟在自己掌下掙紮慘呼沒一點還手餘地,靜瀟不見消氣,反而將他後腦壓得更狠了:

“怎麽你以為自己叫虛源很了不起麽?一直!一直!一直跟靜溟過不去!這是什麽道理,叫虛淵的就必定比叫敬明的高一頭?誰給你的勇氣,靜茹嗎??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……感覺已經扯到完全不相幹的事情上去了!!

“咳,咳咳!靜瀟師侄,虛源師侄。”

唯恐後輩溺死跟前,玄靖急忙清了清嗓子上前打開圓場,“大家都是同門,有什麽話好好說。”

“他也算同門!陰險東西,他就是見不得人好。”

靜瀟早已察覺兩人來到,當下毫不遮掩,臉含正氣磊落回身,回身同時飛起一腳把虛源踢下了水去。

“兩位師叔,找我有事?”

“呃……”

玄靖木然凝視著水面上零星冒出的一串氣泡,“我,我不敢有什麽事,師弟你說。”

玄霄則像是對眼前慘案渾然未睹一般,眉目紋絲不動,指尖一彈就將那封家書送到了靜瀟手邊。

“哎呀,是義父義母的信。謝謝師叔。”

靜瀟這才緩和了臉色,欣然接過,迫不及待便當著兩人拆開。

“玄霄說你方才和人起過爭執,怎麽又在這裏鬧事。”

玄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規勸下這個任性晚輩,交給現在的玄霄只會讓她臉T技能更上一層樓。

“我知道虛源說的過分了,其實我從前也常因出身受人取笑,‘小賊’呀‘偷兒’呀,什麽難聽的都有,忍過一時便好。師侄你聽我一句,退一步海闊天……”

“我為何要空?要空也是將他們腦殼打空。”

靜瀟在讀信間隙擡了擡眼,滿眼都是不屑。

“我沒有大謀可以亂,當然也不需要小忍,誰給我看胯|下我就叫誰斷子絕孫。都說先撩者賤,哪有反過來怪人還手太狠的道理,師叔你覺得呢?”

“我……”

玄靖只覺得腿間隱隱一下抽疼,還欲再說什麽,那邊玄霄已頗帶幾分嘉許地點頭將話接過:

“自是不錯。”

“啥、師弟你都教她什麽啊?你從前可不會鼓勵同門相鬥——”

“師兄所道的‘從前’,又是多久以前。”

說罷玄霄又上前,俯下身來難得和藹地拍了拍靜瀟肩膀:“不必有所顧慮,一切從你心意便是。若哪一日對付不過來了,師叔為你做主。”

“……”

靜瀟擡眸迎上他,有點不大確信似的鼓了鼓臉頰,“玄霄師叔待我格外關照,真是因為我道號和你諧音?”

“怎麽可能。”玄靖想也不想就在後面拆臺,“那我豈不是要給每個靜字輩的小姑娘送溫暖了。”

那瑤瑤還不手撕了我。

玄霄很快地將唇抿了一抿,語氣卻還坦然:“靜瀟明快灑脫,極似我一位故人。而今……故人難見,有所感懷罷了。”

靜瀟若有所悟地點點頭:“原來如此,所以師叔才一直幫我傳遞家信,對別人都說什麽‘塵緣已了,潛心修道為上’。師叔你真的很沒原則啊。”

“……什麽?”

“沒什麽。”

“靜瀟師侄!”玄靖在一旁輕咳了聲撥開話題,“看你面色不善,莫非家中有事?”

“有事……倒是真的,有喜事。”

靜瀟隨手將那信紙揉成一團,“喜事”兩字說得極是勉強,“是這樣,義母剛給我添了個弟弟。我知道二老不會像我親生父母那樣,但我對‘弟弟’還是…………唉,但願我能喜歡上他。”

玄靖同玄霄交換個眼色,心下各有主張。

靜瀟從未向他們隱瞞過自己身世,她自幼寒微,生身父母偏愛幼弟,竟在難以糊口之際將女兒賣與了青樓為奴,她與那位“靜溟師妹”本是同病相憐。後來幸得貴人相救,靜瀟又在機緣巧合之下被世家大戶收養,更名改姓,這才一步登天從奴婢做成了小姐,自此再無人敢輕提她往事。

但靜瀟不能忘記,對她而言那些屈辱的年月片刻不曾遠離,因此也養出她一段命比紙薄魂比天高的心性,七分像夙滄之外倒有三分像是玄霄。

所以玄霄更喜歡她。

所以夙瑤也更加地討厭她。

“有兄弟……或許,是件好事。”

玄霄沈吟著道,垂下眼睫隱去了其中懷念。

“你以後便會懂。若那兄弟與你同心,更是足慰平生。”

“嗯…………”

靜瀟眉生百結,躊躇許久之後才極謹慎地一寸寸舒展,最後松口氣釋懷地笑了一笑。

那一笑真如那誰再生,回不去的光陰嘩啦啦打玄霄心尖上掠過,像是合上一本不能重讀的書。

“好,我聽師叔的~”

她不是夙滄。

活在他過去裏的夙滄只有一個,情之所鐘,一生一人。

而有些人,錯過一次就荒蕪了一生。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離開清風澗後玄霄又想起句話,揣在喉頭遲疑半刻,臨到分別時終於下定了決心向玄靖道出:

“——師兄,恕我妄測。你可是盜墓出身?”

“哎,你猜到了麽?”

玄靖略有詫異之色,倒也無意相瞞,“不錯,我本姓韓,祖上世代都是盜墓為生。以前很多人拿我家事玩笑,後來瑤瑤發了通火說‘英雄不問出身’,漸漸地才沒人喊我賊了。可你是怎麽……”

玄霄平靜道:“當年在鬼車嶺,師兄曾以家傳的風水堪輿之術指引我們走出絕境。家學風水又被人叱為‘偷’,憑我見識,大約便只有盜墓一道。”

“難為你倒是細心。”玄靖慨嘆。

“恩情未還,不敢輕忘。”

“這算得什麽恩。”玄靖搖頭笑道,有意做出些輕松模樣,卻拂不去面上深重雲霾,“其實……我會上山修仙,原也與家事有關。不知是不是觸怒了哪路神仙,韓家後人多半短壽,壯年夭亡乃是常事。我想若能成仙得道,也許便有為族人延壽之法……”

玄霄面色一變:“壯年夭亡……那師兄你——”

玄靖重重點了下頭,溫厚面孔上仍是笑著的,笑容裏有種大徹大悟的通透。

“是啊,陪伴瑤瑤二十年只是我一廂情願。閻王當真催起命來誰也抵抗不得,只怪我資質平庸,修仙多年無果,大概已沒多少日子好活。”

“……誰說閻王便抵抗不得!!”

玄霄突然高聲,語氣之激烈令玄靖也不免錯愕,轉頭只看見他臉色雪白牙關輕響,聲色都像柄立地指天的長劍一般凜然。

“瓊華飛升定會成功——我定會讓它成功。到那時師兄自可安享天年,你族人之事,便待成仙後再徐圖解決之法。天意如何?我命自有我定,玄霄不會再坐視……身邊少去任何一人。”

……

改變了,改變了。

作為洞察先機的穿越者,夙琴曾經屢試屢敗四下碰壁,最後連唯一的摯友也與她分離。她以為自己終究無能為力,改變不了劇本既定的軌道。

但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,那無數死局,那許多飽受天意作弄的悲劇,的的確確地,已經在命定的車轍之上拐過了一個彎。

……

而另一處的轉折就著落在靜瀟身上,她料理完師弟之後便找了處清涼樹蔭睡起午覺,夢中又看見昔日救她脫離苦海的恩人——雌雄莫辯,擁有如瀑銀發的美麗貘妖。

“玄霄修為大成,我想距離開戰之日已不遠了。”

她對貘妖說。

“我知道,寂破叔叔。我會照計劃同你們裏應外合,一切以破壞劍柱為先。”

“……抱歉,我能做的只有這些。我知道殺死雙劍宿體是最有效的方法,但我不可能殺了玄霄,我想那位和我很像的故人……滄隅姐姐也不樂意我這麽做。”

“我喜歡他嗎?不算吧,我對人類男子沒興趣的。我只覺得他不是壞人,也是真的很喜歡滄隅姐姐。”

“哎,怎麽說呢,雖然他不是壞人……”

“總之我也不希望弟弟——不希望紫英變成他那樣的人啦。這種人真的不用斷根都會絕後耶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轉眼兩年的銀魂梗來啦!長大一點的霄哥還是蠻可愛的啦!

紫英生啦!夢璃也生啦!菱紗還沒生!【你是在激動啥

靜靜原名韓靖,是菱紗的堂叔一輩。靜靜給瑤瑤鑄劍的心啊,就像菱紗給天河留下的弓一樣真誠……傻孩子。

靜瀟現在的名字是慕容瀟,也就是寂破剛出場裝逼救下的婉兒(第二卷第一章),後來一直有聯系,現在是內奸(啥。

婉兒不是篁山晚兒的輪回,但可以看成是某種因果,是“這一次能夠挽救”的代表。因為心理陰影靜瀟有大女子主義和對妖印象比人好的毛病,爆脾氣,總的來講是很能幹的妹子!因為霄哥自覺會絕後(x)所以也有點把她當女兒養的意思,老板大概會表示就你還學我當爹……

滄滄在花千骨……啊不是,在九鳳骨頭裏休眠兩年了,其實只是在慢慢地吸取地氣恢覆元神,但大家都不知道。老板是有猜到的,不過他也不確定,所以並沒跟人講,目前還和琴姐雲天青一起靜靜地等她回來。

☆、山有鳳兮【有人設圖啦!】

星移鬥轉,日升月沈,時光如同脫韁的哈士奇一樣疾奔而過。轉眼人間已是一十九年…………不對,十九日過去。

十九日已足夠讓人完成許多事情,譬如繼玄霄之後夙玉也完全掌控了望舒寒氣,劍一甩凍一排,特效良心華麗,很像是在拍冰雪奇緣。

至此瓊華的飛升大計終於萬事俱備,只欠以雙劍網縛妖界、奪取靈力這臨門一腳。山上氣氛日漸緊張,眾人除了歡喜之外便是專註厲兵秣馬,至於夙玉與玄霄心中雜念,卻是無人能夠體會了。

與此同時,幻瞑界中的夢貘一族也無意束手待斃。

族長嬋幽是個女子,和她的族民們一樣生著銀白長發與端麗容顏,妖如其名的美,妙目裏流光如電,嫵媚不損威儀。那是種彎刀一般鋒利的美貌,令人輕易不敢逼視。

女妖為首,還是個剛於不久前分娩生下了幼崽的女妖——這消息若是落在瓊華耳中,只怕會更增太清狂喜,認定此戰已必勝無疑。

但夢貘不這樣想。誰也不敢輕看嬋幽,包括已經連任了兩代護將的寂破。

就像故事裏常見的梟雄大魔王那樣,嬋幽擁有身為領導者所必須的一切素質,深沈、堅忍、果決,從沒把“妥協”或者“退讓”寫進過字典,說事憑個理字,說不通就只認個幹字。頭頂以下,全是傲骨。

“他們想來,那就讓他們來。”她向族民們說,“我會教這些人記住,染指幻瞑是何等愚不可及的妄想。”

有下屬猶豫著提議:“大戰在即,至少將少主送出……”

“不必。”

嬋幽斷然否決,美目中寒光明滅,照開一片血色深深。

“璃兒是我骨血,如今族中有難,我們母女自當與幻瞑共存亡,豈可獨善其身?”

不放過敵人更不放過自己,她是拿定了主意背水一戰,誰來咬都得磕碎兩副鈦合金的牙。

嬋幽坐鎮之下,幻瞑界越發地上下一心士氣高漲,連蹣跚學步的小妖都懂得跟著寂破高呼:“犯我者,雖遠必誅!”“獸人永不為奴!!”“瓊華都是貳佰伍!!!”……如果到時候雙方靠吼輸出,他們差不多已經贏了。

瓊華與幻瞑,一邊是覬覦已久磨刀霍霍,另一邊又決意拼個魚死網破誰也別活。兩相對撞,眼看一場血流漂杵的惡戰已是不可避免。

而在此刻的篁山——

“哎唷我的媽?!!”

雲天青一聲哀嚎,被從天而降的肥雞撞折了腰。

“疼疼疼啊……我說夙琴師姐,你能不能先打個招呼再跳下來……”

“你這不都接住了嗎?”

肥雞,不,夙琴沒半點愧疚模樣,撲棱著翅膀就去扇他小腿,“年輕人骨頭硬著呢,大錘都砸不斷,哪兒來那麽多話!”

“好好我的錯,師姐你也別蹦了,咱們快把這棗撿撿,還得送回村頭供上呢。”

兩年來雲天青五官都朗闊了,歲月將風霜吹上他眉角,又有許多心事如沙沈疊,讓往日那張春光爛漫的年輕臉龐有了一點點的滄桑。

但滄桑之餘他也徹底擺脫了清規約束,自在得比夙琴還像個鳥,給點風就能平地起飛。相較以往,更添了不止一點點放浪形骸的痞氣。

散漫到沒眼看,但總算討人喜歡。

夙琴也的確是多年如一日地喜歡他,這段心思連次元隔離都阻止不了,又何況區區的生殖隔離。讓天青生孩子她已不指望了,做一對天長地久的屠蘇×阿翔也是好的,至少眼前人足夠立體,賽過在家舔硬盤。

這兩年他們長住篁山,每日雲天青都會陪夙琴去山中尋找應季花果,擺放在村落一角廢棄已久的祭壇之上,然後雙掌合十,默念三聲:

“滄滄別餓著。”

據說九鳳不喜廟堂,昔日村人要向“神仙娘娘”表達感激,便是如此布置。

有酒溫喉,有棗下酒,最好再得兩三個把盞言歡的朋友。鴻漓或者說夙滄,她原就只有這麽簡單的願望。

可惜人生好像飛行棋,擲出的點數往往不是你最想要的。比如玄霄註定卡在終點前頭七進七出死去活來,太子長琴百分百崩殂於中道,被後來者一炮轟回老家。

至於夙滄……她大概十幾局都沒能擲出一個6,所以從來也沒離開過起|點,最終只能與故鄉同歸於燼,染就一片驚天的紅。

真是太可憐了。

夙琴永遠忘不了那一夜夙滄縱火焚村,山中如有千萬朵紅蓮齊放,戚戚然百鬼同哭。一別經年她還時常想起,一想起便覺得驚惶心痛:要親手把故人和千年的執念一同割舍,活活焚燒到殘灰散盡、屍骨不存,這他媽得是個什麽心情啊?

夙琴不知道,沒有人能知道。

夙滄總盼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開心,但她的痛苦,她只希望永遠也不要有人懂得。

一切如她所願。

自她去後,永夜長明。

撇開篁山這一筆爛賬,夙琴覺得自己實在運氣很好。如願以償來到神往的仙俠世界,陰差陽錯獲得了不死之身(一只蘆花雞),拯救了心儀的男人(還拆了他的官配),更親眼目睹男神被拯救(雖然過程有些奇葩)。作為瑪麗蘇,這段穿越生涯不僅夠本而且暴利,可謂一片無悔。

可是夙琴不能快活,即便往後萬事都如意,她也容不得自己快活。

她期盼的團圓缺了一個角,沒有滄滄,就永遠都是塊天狗啃過的月亮。

她好想她。

“師姐,夙琴師姐?你想什麽呢??糟,該不會是剛才落地時碰著頭了。要不找歐陽先生給你看看……”

無限悵惘間她又聽見雲天青亮堂堂的聲音響起,像清風吹散塵霧,一下就驚得她回神。

“啊?沒沒沒啥,我這就肥來!”

夙琴急忙挺身,雙翅一振撞入天青臂彎,又忍不住拿翅尖戳著他胸口嘰嘰咕咕地埋怨:

“你剛才說什麽來著?早跟你說了,沒事兒別老去打攪歐陽先生。人家好不容易和芳芳見上面,每分鐘都得掰成幾輩子花……”

“是是,‘擾人恩愛等同謀殺’,你都跟我說過幾百遍了……我這不是擔心你嘛。”

夙琴口中的“芳芳”當然就是巽芳,她在距今一年多以前誤入篁山深處,正趕上群妖雲集,月貌花容驚起哇聲一片,險些被幾頭單身禽獸咋呼著搶去做壓寨夫人——如今篁山之中已經見不到這些禽獸了,哪怕是夙滄詐屍下令,它們大概也沒膽再回來。

巽芳與長琴之間的一切都沒太多懸念,畢竟這世上向來不缺奇跡,偃甲能說話,大鐵會開花,自然也該有殊途同歸的相遇,以及命中註定的鐘情。

不過,那都是留待以後再講的事情了。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——其實這些日子裏最清閑的,大概莫過於夙滄本人。

世上有許多人為她牽記擔憂,但她只是一無所知、一無所念地長眠在意識底層,如字面意思一般“藏進了心裏”。

她的心有如深海。

淺處光怪陸離,潛下去便是不透光不見底的死寂。最深處一切色彩與聲息都斷絕,像口封死的黑箱,四壁都是虛無景象。

在這片無聲無色的黑暗之中,夙滄已經沈睡兩年。

那副形貌是再顯眼不過了,只要你在她內心世界裏隨便走兩步,就能看見頭白花花的烏雞蜷伏成團,尾羽像捧幹凈的新雪一樣鋪展開來,蜿蜒畫出道溫柔弧線,隨著她呼吸均勻起伏。

……如果睡美人長成這麽坨棉花模樣,那多半是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。

因為一般人不會想到去吻醒一坨棉花。

現下就有道自帶柔光的人影施施然走到了棉花堆前,步履帶風袖展流雲,所過之處都留有清脆的餘音。這是個慣於行在人上的女子,所以走得篤定,從來不曾對自己有所懷疑。

“…………”

女子面對著夙滄站定,莊嚴眉目在低頭那一霎繃緊,現出個稍縱即逝的囧字。

“九鳳你…………實在成何體統,你怎會變成這般模樣?”

所謂的“九鳳”如今不過是個毛團,毛團兒自然不會回話,還翻過身“呃”地打了一聲響嗝。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於是女子端莊的五官越發扭曲了,看上去竟隱約有一些金館長的神韻。

“九鳳!你聽得見本座說話麽?”

毛團兒嫩黃的尖嘴開合幾下卻沒有聲音,又伸出只小爪子撓了撓肚皮。

“……罷了。本座原也明白,以你那般烈火性情,若是神識清明,又如何還會留在此地。”

這回女子倒是恢覆了沈靜,略一搖頭掩去方才那瞬息失態,斂衣坐在了酣睡的白鳳一旁。

“算來已有千餘年未見。上回謀面,你我還曾以友相稱。”

她面無表情地道,語聲冷淡,聽來猶如討債,半點也不像老友重逢。

倒不是對夙滄有什麽不滿,只是凡事淡然已成了她的習慣。她一貫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,一貫的聲音都是棒讀不帶情緒。

她是個慣於行在人上的女子,所以理所當然的不再像人。

而她口中所說,也是些罕有人知的古老往事。

“太古之時,你我皆修為尚淺,不過剛能口吐人言。天帝率眾登仙,本座亦曾邀你一同前往,而你……卻貪戀人間景致,不願飛升。”

“後來你占得靈地,取天地精華修煉多年,終於修為大進,不遜於尋常地仙。本座聞之亦是歡喜,以為自此便可與你同列仙班。然而你……”

她語速轉快,“太子長琴與你又有何幹系?當真值得你為他輕藐天庭,連百年一遇的渡劫成仙之機都能放棄?”

“若非如此,後來你又怎會……”

之後的話不好聽,說出來很像是揭人瘡疤,她也不想再說下去。

——九鳳任性不願飛升,卻不曉得她不屑一顧的仙妖之別,在旁人眼中遠比她的秉性更為重要。

摒除世間偏見,本就是神佛尚且不能及。身為一介妖獸妄想顛倒人間,她未免太過自不量力,也終於自取滅亡,還捎帶了無數的生靈陪葬。

所以天譴降臨到夙滄頭上,罰她千年徒勞孤苦,愛別離求不得,最後萬事成空。

如今千年的刑期到了,女子就是來轉告她這些——“你已經熬過了上天要你承受的一切,你的罪業已經償還,往後還可以重新來過”。

可夙滄好像已沒有耳朵去聽了。

女子垂目看著那團曾是九鳳的毛球,手絞緊衣擺,神色裏有了一點居高臨下的悲憫和傷懷。

“其實成不成仙,皆在於你,旁人無權置喙。但你若能及早開悟,破除諸般執迷,又何至今日之局。”

“你……終是不得開悟。”

一聲輕嘆,那是她蓋棺論定,如此歸結了九鳳一生。

然後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。

“……?”

女子下意識將眼撇過去,只見攀著她的那只手細長慘白,白得像雪,卻比燒紅的炭火還要滾燙。

伴著那手而來的還有道聲音,音色與她無比相近,乍一聽宛如空谷回聲:

“玄鳥,你看不起誰??”

這聲音仿佛是個信號,落地那瞬間激起黑暗中無數銀光,朦朦朧朧招搖閃爍,像是夏夜裏匯聚了一室的流螢。

接著銀光開始聚攏,向那坨長出了人手的雪白毛團兒聚攏,如同滿天星河灑落,眾星捧月一樣把它——或許是“她”——包裹在其中。

“……”

女子一臉漠然地旁觀著這場魔術,其實她很吃驚,但她也早已忘了如何做出吃驚的表情。

一位成功的神仙,是不該在凡人面前展露太多表情的。

而玄鳥——九天玄女一向自認為是個成功的神仙。

所以她平靜地註視著銀光由盛轉衰,從中慢慢浮出張臉,似九鳳而非九鳳,她異常熟悉卻又從未謀面的臉。

熟悉是因為九鳳五官絲毫無改,陌生是因為她眼尾多了道刺青似的黑紋盤踞,紋路曲折,在那副堪稱姣好的輪廓之上勾畫出一派險惡刁鉆,十分美艷裏八分都是魔相。

“…………”

有很長一段時間,那張詭異的臉懸在光中沒有動彈,只挑起了眼尾向玄女飛快一掃。

鳳眸細長,真正是媚眼如絲,如絲更如封喉的絞索。

“九鳳。”

玄女不喜她那般妖異神情,生硬開口打破沈寂,“你可是九鳳鴻漓?”

“九鳳?”

那面帶魔紋的女人將唇一抿,鸚鵡學舌般笑道:

“我是九鳳,我當然就是九鳳。你不認得我的臉,總該認得我的靈力。”

玄女沈吟,知道她所言不虛。

“那你這般形貌……果真是心魔已成,回頭無路……本座終究來得晚了。但你既然早已蘇醒,為何還要假作沈睡?”

“你猜啊。”

那女人好整以暇地環起了雙臂抵著自己肋骨,若非玄女心中浩然,很容易就能看出她是在有意炫耀胸部。

當然這不是重點。

只聽她托著傲人的CUP悠悠又道:

“算了,你這麽老實肯定猜不到。理由簡單得很——因為我不喜歡別人打斷我裝逼,己所不欲勿施於人,所以我也不打斷你,我就靜靜地聽著你裝逼。”

照理玄女是聽不懂這席話的,但作為一個成功的神仙,腦內自然也要裝備俚語翻譯神器。

“…………你不是鴻漓。”

悟出她語意那一刻玄女忽然警惕,“本座認得的九鳳雖然狂傲,言語絕不會如此……如此傖俗!!”

“耶?傖俗這詞用得好啊,果然成了仙的鳥就是有文化。”

女人笑吟吟鼓掌,然後一旋身將脖子朝她45角翻折過來,亮出碩大一個白眼與眼尾的黑紋交相輝映。

“不過,我幾時說自己是鴻漓了?”

“你分明說……”

——我是九鳳,我當然就是九鳳。

“我是九鳳滄隅啊。”

理直氣壯的。

厚顏無恥的。

明明只是個鳳頭化形,與鴻漓相比渺小得不如一只烏雞,卻在兩年時間裏一點一點雞占鳳巢,最終竊取了整個軀體,集天地靈氣再塑人形的——

真·如假包換·Ver.Boss·剛付費轉過體型·現在是禦姐·看上去好像黑化了·其實並沒有·逗你玩·變成禦姐也要逗你玩·夙滄露齒而笑道。

“如何?裝逼貴精不貴多,剛才我聽你裝了……呃,一共有二百七十三個字吧,效果好像還不如我這七字。妄你是個仙人,論這行還同我差得遠呢,喊聲姐姐我教你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過你也算很了不起了,沒人捧場都能對著團毛球滔滔不絕裝上這麽久,在天界幹公務員很無聊嗎?真的,我活了一千年都沒見過你這麽無聊的人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你更無聊啊!!根本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在談話中統計字數啊!!!而且居然是為了比誰裝逼用字更少啊!!!!在這方面勝過神仙又有什麽意義啊!!!!!是不是傻啊!!!!!

這次九天玄女當真是驚呆了,由內而外震驚,良久才癱著那副泥塑似的尊容恍惚吐出一句:

“本座……這便回稟天庭。你精神有異,最好再往東海思過千年冷靜一下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啊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滄滄:等一下你是不是拿錯了劇本那好像不是我的刑期啊?!

真·裝逼遭雷劈(

玄女是來告訴九鳳天譴到期以後不用做幸運E了,結果發現九鳳好像幸運E太久變成了蛇精病……其實她比九鳳資歷要高啦,但占山為王的土匪頭子嘛就是看不起公務員,她倆互相嫌棄超厲害的……

關於魔紋:鴻漓精分之前生出的心魔不能好了,現在是由滄滄壓著,她給滄滄留了個印記,作用大概是帥吧(啥)也是提醒她過去的黑歷史,雖然不能挽回,至少永遠不忘記。

PS:按照國際慣例,主角就算沾了魔氣也一定是很好看的。

以下感謝露毛親親插圖!禦滄+少恭雙鳳組和……據說是白鴻鉆日?

☆、鳳兮鳳來

“玄鳥,我覺得你實在很不夠朋友。”

一通不大和睦的寒暄之後,夙滄在幻境中信手招了把椅子坐下,儀態莊重然而口齒尖利如常。

“你我本出一脈,我不過比你多長了八個腦袋,就算嫌棄我醜陋可憎,也不用如此冷漠吧?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九天玄女仍是緊繃著臉容,幾乎要將五官都給抻平了。

“好了我閉嘴就是。”

夙滄懶懶靠上椅背,一手托了臉頰歪過頭看她,“別不理我啊,難得來人界一趟,我還當你有什麽體己話要同我說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玄女低垂眉睫,片刻沈吟之後終是松了口風:“不錯。除卻代天授命,本座確實還有一言告知於你。”

夙滄點點頭將身前傾,笑得有些暧昧:“這個‘告’是警告?”

“是忠告。”玄女又板起面孔,“瓊華離經背道,惡念叢生,諸天仙神如何不知?此事神界自有處置,你天劫初過,即便心有打算,也不必勞神再去趟這渾水。”

夙滄敷衍般地“哦”了一聲,聲色不變,只淡淡撫著掌道:“那你們神仙倒還會做點實事,也不算屍位素餐。我只是好奇,你們打算何時出手,如何處置瓊華?”

玄女搖頭:“天意高遠,如何能測。”

“高遠個屁。你直接問伏羲不就是了?”

夙滄斯斯文文地舉袖掩面,然後扭過臉向地上啐了一口。

“神界替天行道,非是出自天帝意旨——”

“替天個屁。”夙滄又啐一口,“你叫天一聲它應你麽?那你叫吧,正好我也要問問它,為何偏不肯放過太子長琴。”

“…………九鳳,這筆舊賬你要翻到幾時。”

而且你翻的根本就是隔壁棚的賬本啊!——當然這個槽玄女是吐不出來的。

玄女早知鴻漓對天界樂仙傾慕已久,後來長琴被貶不知所蹤,鴻漓忿怨之下將滿腔心血都付與人界,性情漸趨乖僻,最後同樣是不得善終。

想不到時隔千載,這自稱“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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